梅花古樹

執離-《再磨一碗白杏仁》

再嘗一口》系列

简体


設定:鈞天遖宿大戰已經完結,天璣和天樞逃過亡國命運,四國休養生息後正式立約停戰。


預警:

遍地玻璃片

執明個人向,唯一CP執離

毓埥炮灰

有執明和陵光、齊之侃面對面情節,但絕無執光明成份

請配合鈐光篇閱讀

本篇字數一萬一千字以上 




-以下正文-





-農曆十一月.天權.向煦台- 


是日冬至,天權下初雪。

小小雪花,呈六角形,結成精緻花紋。

但雪花飄在天權王執明的手掌上,卻瞬間溶成水。

雪水和淚水,已經分不清。

雪花慢慢落在他往後梳起的頭髮上,年青的他彷如一夜白髮。

「阿離⋯⋯」

執明試一試用故人留下的古冷簫吹熟悉的小調,卻只吹出微微嗚音。

「我⋯⋯本王還是沒有天份,你卻留了這簫給本王。」

侍從已加添炭爐火,也幫執明披上狐裘大衣,但他依然覺得冷。

他不是冷在身,而是冷在心坎裡。

「王上,南杏和北杏已浸好,可以用了。」

「好吧,你先退吧,膳房留本王用。」



向煦台專用的膳房內,冷水浸泡帶皮的大顆南杏和小顆北杏。因為旁邊有火爐生火,冷水沒有結冰,但常人沾一沾還會覺得寒冰刺手,平常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君王,更不用說了。

但執明很能忍冷忍痛,他的手指已經又紅又紫,但他還堅持親手去掉杏仁皮,這樣杏仁茶才夠香。

先去皮、去尖的北杏要先煲煮以去除毒性。趁煲北杏時,再把南杏去皮。

記得太傅翁彤教過,南杏要挑大顆的品種,如龍皇杏、北山杏,味道更甜更香,再加上少量北杏,可以止咳潤肺。




兩個墨玉碗,襯托出杏仁的乳白。

執明先親手捧一碗杏仁茶放在他親手為故人刻好的神主牌前,再點一柱香。

他一人在神主牌前細口啜飲另外一碗,有些香滑,但口感太稀,而且火候未夠,還有生杏仁的刺舌感,總及不上故人當年煮的那種入口呼香的回味。

「阿離,本王自問及不上你和太傅的手藝⋯⋯」

執明唉聲嘆氣,還是慢慢吃下自己的成品。

向煦台的一角,放了兩個印章,一個是天權金印,一個是精雕細琢的紅玉璽。

白雪慢慢鋪滿在向煦台的屋頂上⋯⋯





-五年前.十一月-


當年冬至,天權下雪。

御書房內的男人撥開掛在右額的一撮紫髮,再在奏摺上畫押。

「啪!」

一本已被批閱的奏摺,「啪」一聲被合上再被滑在書案一角。

「啪!」

又一本奏摺被批了。

批了一本又一本,硯上的墨水也用完了,幾乎一滴不剩,執明只好再倒幾滴水,按住剩下一個拇指大小的香墨在磨墨。

「本王今晚想吃杏仁茶,叫御膳房準備。」

「是,王上。」



遠方的遖宿宣布立國,鈞天眾國的君臣都知曉遖宿的強大國力和野心,連處於「天險」昱照山後的天權也不敢掉以輕心。

自從身為蘭台令的慕容離代表天權出席遖宿立國大典後,他出差次數越來越密。

不知何故,一股不祥預感在執明的腦海內冒起。換是在以前,他只會以旁觀者的身分,對其他國的紛爭冷眼看待。

明明天權有天險保護,物資又豐盛,但執明覺得就是因爲天權有這些優勢,更不得不擔心。

他覺得自己會永遠失去珍貴的東西,卻想不出會失去什麼。

他偶然上莫瀾府邸卻只是喝幾杯酒,平常玩弄的羊隻早已叫人放了。



「啪!」

「啪!」

「啪!」

在深夜,執明批閱完最後一本奏摺,「啪」一聲滑到書桌一邊。

侍從送來了白瓷碗盛載的杏仁茶,執明喝了一口,立即吐了出口,拍桌大罵:「御廚是不是中飽私囊了?這東西又黏又稠,沒有杏仁應有的自然香氣,反倒甜得嗆鼻,看來是膽子大了,敢給本王偷工減料是不是?」

他火滾到不行了,一怒之下把上好白瓷掃到地上砸碎了,繼續罵:「本王想吃一點茶品養心也不可以了?」

侍從匆忙跪地,唯唯諾諾應道:「小的再叫御廚煮一碗吧。」

「不用了!你去收拾收拾,打水給本王洗臉。本王在此留宿,不要打擾本王!還有,明天叫人去查核御膳房,是不是進了劣貨!」

發洩了一下怒火,執明梳洗一下就卸下頭飾、換上睡袍,在書房內的小床躺着,卻沒辦法安睡。

然而他不知道,有一個穿厚重紅衣、持竹簫的人,早就在書房門外看見執明的侍從急急撤走沾了杏汁的白瓷碎片。



第二天晚上,天權繼續下雪。書房內燃起炭爐,炭木被燒裂,發出「啪哪啪哪」的裂聲。

「啪!」

「啪!」

執明繼續批奏摺,「啪」一聲合上再丟在一旁。

「王上要不要喝茶?」

「本王喝水就可以了⋯⋯啪!」執明頭也不抬,又批了一本奏摺。

結果奏摺批完了,最後的墨塊也溶掉。

他其實覺得又餓又渴,但又不叫宵夜吃。

御膳房被查出誤進了劣質食材,包括杏仁,既乾癟還發出油耗氣味。上任不久的御廚昨晚被叫預備宵夜時,就心生一計,加了藕粉和帶杏仁香氣的香油,結果換來三十大板,還被趕出宮門。

那不知好歹的廚子,竟然不知道執明是鈞天最嘴刁的王,任何菜餚被他一吃,就知道是用了什麼材料。




執明那敏銳的味覺,乃遺傳自他的父王執氏,鈞天大陸中最先自立為王者。

天權立國時,執明才四五歲。執氏每天上完早朝或會見完臣子,就必會手把手帶着小小的執明。不論在御書房批閱公文或題字畫山水,又或者在御花園品茶靜心,執氏從不假手於人,把執明帶在身邊。

執明孩提時代中最美好的事,就是坐在父王身邊,和父王共進美點。

他記得八歲那年的冬至,他上完太傅的課,父王拿了三小碗乳白色的甜湯,和他玩一個小遊戲。

執明先嗅一嗅帶着極濃香氣的第一碗,已經耍手擰頭,被執氏餵了一口就哭鬧了。

第二碗的香氣稍為淡化,執明吃了數口,覺得有過熟的果仁味,他不太喜歡。

第三碗要拿到嘴邊才嗅到很輕淡的自然清香,執明吃一口覺得甜甜滑滑,一雙小手捧着墨玉碗慢慢吃下肚,然後呼一口杏仁清香,笑說:「這是太傅磨的!」

執氏幫執明抹去嘴角的杏仁茶,問:「明兒怎麼會知道的?」

「太傅的手指有龍皇杏的氣味!」

「那麼第一碗和第二碗呢?」

「第一碗只是米粉和香油,第二碗是下等南杏。」

「明兒果然嘴刁,像父王!」執氏用他長了厚繭的手,摸摸執明的小頭。



父親是兒子的榜樣和支柱。

在滿二十歲那年,執明接受冠禮後一個月,天權王執氏在睡夢中崩逝,那一天也是冬至⋯⋯

欲哭無淚的執明在翁彤的指導下親手磨了杏仁茶,身穿喪服把杏仁茶獻至先王靈前。

「父王,吃吧⋯⋯」

杏仁茶雖香,可是先王已經不會吃了。

服喪後,執明登上王位,他在登基儀式結束後的夜晚一夜無眠。

之後執明就開始變了,見到奏摺就覺得頭暈,三兩天才上一次朝,沉溺於聲色犬馬,沒有明君應該有的模樣。

太傅翁彤受不了執明天天耍樂,某天終於衝入御書房,卻找不到人,原來執明又去將門之後莫瀾的府邸喝酒玩樂去也。

翁彤把書案某角落的數本奏摺打開,竟然畫滿了大大小小的烏龜,盛怒之下把御書房內的奏摺逐本檢查,結果倒令他錯愕。

其實除了被畫烏龜那數本,所有奏摺都被正經批閱過,而書櫃上的文書、古籍、兵書,也被掀得皺皺的。

執明沒有所謂雄圖壯志,他只是想當個守成之君,守住天權這最後的淨土。





執明完成公務時,已經夜深了。

他心血來潮,想去向煦台一趟,卻見到那邊專用的膳房還有一點火光。

膳房內有個穿紅衣的少年,用他赤紫的雙手在冷水裡剝北杏皮,拔去北杏的尖頭再放水慢煮,然後把大顆的南杏剝皮再淘洗。

把浸軟的南北杏與少量糯米放入石臼,加水磨成沙沙杏漿,以紗布濾出杏汁,加冰糖煮之。

「阿離你出差完回來了,怎麼不叫人匯報一聲?」

慕容離回頭一看,手拿兩個墨玉碗的執明正在他背後看他。

「王上請恕罪,因已夜深,不敢打擾王上休息。」慕容離倒了泡沫綿密的杏仁茶在墨玉碗,跪地奉上。「微臣只想王上吃下這茶,潤口養心。」

「本王不想一個人吃。」執明輕撫慕容離呈紫紅的手指。「一起上向煦台吧。」

在向煦台,執明先幫慕容離的手指上藥,再與他一同吃杏仁茶。

用上等南杏磨製的杏仁茶,其天然香氣只有在離墨玉碗一步之遙才嗅到一點點,吃了入喉再回呼一口氣,杏仁甜香從口鼻飄出。

「這是太傅教你煮的?」

「是,王上怎會知道的?」

「因為有龍皇杏的氣味。」

「王上真嘴刁。」

「本王以為今年冬至會不好過,想不到⋯⋯阿離你曉得本王的心。」

「聽太傅說,王上每年冬至都一定要吃杏仁茶。」

執明覺得有點愕然,太傅從未接受過慕容離,卻把杏仁茶的事告訴他。

「本王八歲那年的冬至⋯⋯」執明拖住慕容離的手,細說他童年的回憶。「父王和本王玩了一個小遊戲⋯⋯」





翌年三月,鈞天大陸進入最動盪的時期。遖宿以天璣以戰養國侵犯國土、天璇在立國時所送靈獸無故死亡為籍口,對鈞天四國宣戰,天璇、天璣首當其衝。

作為蘭台令的慕容離代表天權,與其他三國代表結盟。天權將負責盟軍半年的糧草,為此慕容離出差的次數越來越密,執明也捉急了。

全鈞天軍隊的半年糧草,對四國之中國本最豐厚的天權來說,只是小意思而已。但這次戰爭爆發在即,執明覺得天權會受到牽連,哪怕天權受天險保護。



這數天,天權下起春雨,濕濕冷冷的。

慕容離發覺自己批閱過的奏摺不見了。

「慕容大人⋯⋯」向煦台的內侍叫着他。

「奏摺呢?」

「全被搬去王上的寢宮了。」

「何時的事情?」

「大人難道不知道,由大人被封為蘭台令起,王上必會把大人批過的奏摺詳細閱讀。這事情,似乎太傅也不知道。」

他靜悄悄去到執明的寢宮,在門邊偷看一下,見到執明不為人知的一面。

執明正在細閱被慕容離批過的奏摺,一字一句都沒有看漏。

原來一直以來,那個混吃等死、鬥羊為樂的君王,並沒有放棄過學習治世之道。

慕容離果然沒有看錯人。

那天深夜,兩款宵夜被送到寢宮,供執明享用。一碗是杏仁茶,一碗是把杏汁加石花菜凝固而成的杏仁豆腐。

執明仔細品嚐,杏仁豆腐吃起來涼涼滑滑,在潮濕天氣吃最好不過。

至於杏仁茶更不用說了。

第二天早上,執明前往向煦台,打算好好答謝慕容離的一番心意時,慕容離已出發去送聯軍的糧草。

執明也沒想到,這一次是他最後一次吃到慕容離的手藝。

向煦台的羽琼花也開始發黃了。





沒多久,天璇和天璣傳出苦戰的消息。

先是天璇,由年輕的吳將軍領兵出戰,一度戰勝遖宿軍,不料吳將軍低估其實力並中了圈套,結果損失大量人馬。更奇怪的是,當時受陵光重用的副相公孫鈐也傳出突然猝死的消息。

原本承諾會派上好戰馬的天樞不但沒有派出戰驅前往戰場,天樞王孟章傳出病危、上大夫仲堃儀也無故失蹤。

至於天璣,因為天璣王的錯失戰機,一半領土已被攻陷,幸好舊武將齊之侃被回復上將軍並獲得全部兵權,及時領軍作戰,更消耗了遖宿大量兵力並使之暫時停戰。但天璣的農民早前荒廢耕種,導致缺乏糧食,軍民只能勉強支撐,時日不多。

天權也好不了多少,本應負責護送糧草的慕容離無故失蹤,糧草也不見了。

執明的不詳預感終將實現,天權的名聲和最重要之人的安危,他都着緊。這節骨眼上,他下令分先派莫瀾和一批精兵立刻補回糧草到處境比較艱難的天璣,再盡快尋回慕容離。



十月,天氣已涼,向煦台的羽琼花已開始凋謝。

處於亡國邊緣的天璣因得到天權秘密支援,穩住陣腳。天璇也因為遖宿停戰,得以喘一口氣,但遖宿國如洪水猛獸,休養過後不知何時會進攻。

而天權的蘭台令一直都沒有消息,生死未卜。

「王上,請你冷靜!莫瀾已快馬趕來宮中覆命,請你息怒!」

翁彤努力勸又急又怒的執明,但他根本聽不進去。

執明在寢宮發飊把室內的器具、椅桌,又砸又踢,見一件砸一件,直到他拿起一件墨玉茶盞,那是以前先王常用的茶具。

他放下茶盞,坐下床上,再挨在翁彤的肩上,任由翁彤輕撫肩背,像父親安撫孩子,這才冷靜下來。

執明攤在床上閉目養神,翁彤叫人清理被砸毀的東西,讓執明清靜。

在黃昏,風塵僕僕的莫瀾終於趕回天權,一入宮就不理內侍的勸阻,堅持要入寢宮見執明。執明聽到門外的喧鬧聲,馬上起床開門,見到莫瀾二話不說驅散內侍,帶人入寢宮去。



「王上,微臣有罪!」莫瀾跪地叩頭。「微臣當年帶了不該帶的人入宮!」

執明握緊拳頭,不耐煩地怒吼:「什麼該帶不該帶?當年你和本王不是試探出阿離不是細作嗎?阿離怎麼了?」

莫瀾含淚抬頭問道:「王上可聽過瑤光國慕容王室的事蹟?」

執明聽到「瑤光」和「慕容」這些字眼,鬆開拳頭,開始一邊踱步一邊細想。

「⋯⋯本王記起了,六年前天璇國陵光國主據聞登位不久,已急於開拓疆土,引起戰亂,後來還派細作刺殺啟昆帝。當時附屬鈞天國的瑤光被攻陷,慕容王室全員殉國,無一生還,聽聞大量瑤光人還慘遭屠殺呢⋯⋯」

執明想起慕容離五年前以侍棋身分初入宮時,已發覺慕容離和瑤光王室撞了姓,但他自稱是玉衡離州人,只是賣藝的簫師,執明就沒有說穿了。

「難怪了⋯⋯難怪了⋯⋯」

難怪一個無根如浮萍之人,舉手投足都像高雅的王室貴族。

難怪一個流浪賣藝的簫師,棋藝高超,知曉如何治理災患,還擅長謀略與縱橫之術。

「其實慕容王族根本就沒有死絕⋯⋯對嗎,莫瀾?」

莫瀾含淚點頭。

「莫瀾,你說吧。」

「阿離是黎明的黎,是慕容王室最年輕的王子!」

果然如此,一切都有解答了。

「他現在人呢?」

「天璇大敗時,有人在副相府邸見到他的蹤影!」

執明想到早前公孫鈐的死訊,果然是他的手筆。

「你覺得阿⋯⋯慕容王子現在應該去哪國?」

「一定在遖宿吧。可是王上,如果天璇知道阿離的事情,決不會放過他!微臣求求你,救救阿離吧!」

莫瀾不停叩頭,直到額頭都腫脹,才被執明阻止。

「王上你想想吧!阿離身負亡國滅門之恨,怎可能不向天璇執仇啊?他就算累及天璣天樞,但他從來沒有做出危害天權、危害王上的事情!」

冷靜的執明用手帕擦拭莫瀾臉上的淚水,給他的額頭抹油膏消腫,再贈他內附驚風散的荷包。

「本人不會任由慕容王子落入天璇人的手裡,你記住,這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。」

執明扶起莫瀾,輕拍他的肩膀,說:「這段日子辛苦你了,你先回府吃下驚風散,休沐一日吧。本王想一個人靜靜。」



那夜,執明取出先王執氏生前喜用的墨玉茶具和炭黑色的風爐、砂銚。

他記得自己見到先王只要煩躁不安,便會自煮磚茶,令自己靜心思考。

他先拆了一片茶磚塊放茶壺,用風爐煮水,倒新煮沸水洗茶,再泡出茶湯。

老熟磚茶先釋出老木香,再放成熟果香,茶味也醇厚,把品茶者導入沉靜之境,內心沈澱,思維清晰。

執明知道自己要怎麼辦了,他取出父王所贈的硃砂墨錠,本來不捨得磨,但他還是硬起心腸,以朱砂墨寫下長長的國書,蓋上金印。



第二天的早朝,太傅和朝堂上的臣子一同跪下,勸執明收回國書。

「王上三思啊!」

「眾卿家不用再勸了,本王決定了的事沒有人可以改!」

「王上三思啊!王上三思啊!」

「你們有完沒完啊!」執明猛力拍下書案,拍出了裂痕。「本王是天權的王,所有事情都要交由本王最終決定!」

翁彤走上正前方,再三勸諫:「王上,天璇有難,正所謂唇亡齒寒,作為鄰國,天權可以有條件的情況下出手相助。可是王上怎可以乘人之危,要求天璇割讓瑤光故土,還要陵光國主親自向被他逼至殉國的慕容王族致祭?」

執明傲慢地回答:「以瑤光故土、陵光國主一人的致祭,就可以換來天權完全負擔盟軍所有物資,還使出兵馬支援天璇,已算便宜了。本王可不想白白浪費天權子民的性命!」

他合上國書交給莫瀾,下令派莫瀾出使到天璇。

「要亡在遖宿王的手裡,還是挽回一線生機,就看陵光怎麼選擇。莫瀾,如果天璇那邊為難你,就直接回來覆命,本王自會幫你出頭。」

「微臣領命。」莫瀾恭敬地跪地,雙手接下國書。

臣子們知道沒法勸說執明收回成命,只好閉口。

「眾卿家都沒什麼事情,那就散了吧。」



兩天後,莫瀾帶回天璇的兩份國書,在朝堂親自交到執明的手上。

陵光答應了執明提出的條件,並把瑤光故土的主權移交給天權。

「瑤光現在是天權的地方了!」執明看過國書,再問莫瀾:「陵光國主還有回話給本王嗎?」

莫瀾想起當天陵光看完國書時幾乎要把自己當場殺了的反應,頭額微微滲汗,把陵光當天的話回給執明:「陵光國主回話,如果王上食言,天璇必定攻打天權。」

「既然瑤光已在本王手裡,本王當然履行承諾!」執明打開擬好的卷軸。「李威將軍、程武將軍請上前!」

李威和程武上前跪地,舉起雙手接下卷軸和令牌。

「本王將派兩隊兵馬和兩份糧草給你們兩個,李將軍去天璇、程將軍去天璣。還有根據四國結盟的約定,天璣的齊之侃將軍為四國盟軍總將領,你們必須聽其指揮!」

「末將領命!」





鈞天大陸的僵局,終於有了轉機。

天權出手先後解救了天璣和天璇,然後天樞王孟章慢慢取回實權,供應大量戰馬到天璣支援。

四國盟軍由天璣上將軍齊之侃帶領,共同回攻遖宿,展開血流成河的廝殺。

有「戰神」之稱的齊之侃果然是個狼將軍,帶兵嚴明、行事果斷,再加上他熟悉天璣、天璇、遖宿的地勢,在兩年內終於搶回鈞天大陸先前被遖宿軍攻佔的領土。

當然,這種戰績是以昂貴的代價換回來。

遖宿的國力是鈞天四國集合的總和,而且軍隊還是由野心勃勃、實力雄厚的遖宿王毓埥親自領兵,對鈞天大陸猶如洪水猛獸。

當年的四國盟軍本來就一盤散沙,幸好天權及時先行一步,盟軍才得以團結起來,但就算結合了四國的人力物資,整個鈞天已經死傷枕藉、生靈塗炭。

這「禍國殃民」的罪名,總會找個替死鬼來承擔的。陵光早就派了見過慕容黎容貌的醫者秦舍人秘密到盟軍裡去,一旦找到人便立即帶回天璇以極刑處置。



盟軍快將攻略越支山了。

而執明也收到密報,慕容黎就在遖宿的北望城 。

他知道是時候去救人了。

清晨時份,執明一手持蠟燭、一手持一條只有天權君主才配有的銀鑰匙,打開在寢宮某處的密室。

他來到一個巨大的黑檀木寶箱前把它打開,一套漆黑色的戰甲在燭光下閃閃發亮。

跟在身後的老人說:「王上果然是為了瑤光的慕容黎王子吧!」

執明沒有轉身,冷靜回話:「本人無論做什麼事,都瞞不過太傅。」

「王上,這是當年先王開拓疆土時所穿的戰甲,你穿上它就只為救一人?」

「太傅你能阻擋本王嗎?」

「老臣不能阻擋,也不會阻擋。只是老臣覺得有些諷刺罷了。」

執明被這句話刺到痛處,轉身對翁彤質問:「什麼諷刺?太傅你這話何意?」

「慕容黎身負瑤光亡國、慕容王室滅門之恨,一心借天權之力向天璇、向全鈞天報復,但王上竟然只為了救他一人,出手救了整個鈞天,包括天璇!但瑤光已成焦土,復國無望,王上還要堅持到底嗎?」

「本王已決定的事情,沒有人能改變!」

「老臣⋯⋯老了。」翁彤搖頭嘆息。「王上,你終於真正成王了。」

翁彤拭淨已塵封多年的戰甲並親手幫執明穿上它,再一同在天權先王靈前上香。

「天權的朝廷請交給老臣看守。王上安心去遖宿吧!」

「太傅,你是父王最信任的人,也是本王的老師,本王自然放心。」

「王上要記住,戰場危機四伏,而且要搶在天璇人之前找回慕容王子,不然一切都白費了!」





-遖宿.越支山.莫州-

「攻打遖宿!」

「遖宿人滾出鈞天大陸!」

「保衛我國!守護天璣!」

「為天璇的兒郎報仇!」

四國盟軍終於攻破越支山的防線,即將攻到莫州,各國的士兵騎上戰驅、推着炮車,一邊吶喊一邊前進。

但帶軍的總將領齊之侃卻不敢鬆懈。

士兵士氣高昂但也難掩憤恨,尤其是天璇的軍隊,他們一闖入遖宿境內就大喊要報仇雪恨。

而且戰場上還多了一個沒有上過戰場卻硬要親自披甲上陣的天權王。

「執明國主,戰場不是御花園!你硬要上場,本將軍可阻擋不了,但若有差池,本將軍可擔當不起!」

「天權完全負擔盟軍的所有物資,好歹本王也要上前線巡看。對嗎,齊將軍?」執明拋下這句話,便騎着自己的馬加入軍隊內。

當天璇軍隊得知執明在戰場出現,便想起天璇割地以換取救援的屈辱,將領兵卒無一不被挑起怒火。

「這人⋯⋯無異於玩火!」

齊之侃有辦法控制軍隊,卻沒辦法控制執明這脫韁野馬,唯有派人去護送他,自己繼續領軍。



莫州之戰後,遖宿的中樞北望城已被四國盟軍徹底攻陷。

縱使遖宿王毓埥依舊親自領兵,可是經歷兩年戰爭的消耗,遖宿軍士氣漸頹、大勢已去。

齊之侃終於與毓埥面對面廝殺一番,經過一場殘酷的對打,齊之侃忍住身上長年累月的傷患與毓埥砍傷自己的劇痛,快狠準地砍下毓埥的右臂、廢掉他的左腿。

毓埥寧死不屈、拒絕投降,但慶幸自己終於與慕名已久的「戰神」齊將軍痛快淋漓決戰一回,輸也輸得甘心,對天空狂笑三聲後便拔出一把小刀自伐而去。



遖宿王戰敗而亡,盟軍傳出勝利的歡呼。

「天不亡國!鈞天大軍勝利了!」

「當年遖宿人怎樣攻佔天璣,天璣人便怎樣打下遖宿!」

但滿腔怒火的天璇人似乎沒有感受到勝利,還不停怒吼:「消滅遖宿!清除瑤光餘孽!」

「活捉慕容餘族,為天璇兒郎和公孫上卿報仇!遖宿和瑤光同根同源,不能放過!」

天璇軍已經失控,殺紅了眼。他們不理手無寸鐵的遖宿平民苦苦哀求,開始屠殺北望城的平民並搶劫民居洩憤,更擅自進攻遖宿王宮。剛剛包紮傷口沒多久的齊之侃不得不忍痛,馬上帶領天璣軍攔截,拔出千勝劍當場殺死一些挑釁搞事的天璇士兵。

「竟敢在本將軍眼皮底下放肆!」

天璇軍被齊之侃的軍威所震懾,停下手來,開始退後。

「本將軍早就下令,攻城後不得胡亂屠殺擄掠!軍中兄弟不論來自天璣、天璇、天樞、天權,誰敢擾亂軍心、肆意妄為,馬上軍法處置!」

齊之侃召喚一眾將領,着他們點算士兵的死傷人數並善後,安排軍隊圍守遖宿王宮,然後一人進入王宮深處去。



「阿離⋯⋯阿離你在哪裡?」

執明趁天璇軍撞破宮門時乘機闖入宮內,他獨自在宮內四處奔走,只求救出一個人。

可是遖宿王宮比天權宮殿還要大,路徑複雜如迷宮,執明怎麼找也找不到他要找的人。

如果慕容黎已逃出宮外,被天璇人捉到了⋯⋯

如果已有軍人先行捉走慕容黎⋯⋯

「萬一阿離被抓了這可怎麼辦?阿離,阿離⋯⋯」

執明幾乎要絕望了,他越找越急,只覺救人的機會隨着時間變得渺茫,直到他經過一條黑暗無光的通道。

他點亮火星子燒了火炬沿路走,推開重重的石門,原來是藏書閣。

「阿離!齊將軍你想怎樣?」

慕容黎穿上紅衣,只手持一只古冷簫,深情凝望執明。

久別的兩人終於再遇。

「王上不必救我,我死而無憾⋯⋯齊將軍,你要殺就殺,別為難王上!」

齊之侃的千勝劍與慕容黎的頸側之間,只有一個指頭的距離。

「齊之侃,別忘記若不是本王主動伸出援手,你和天璣大軍早就敗在截水城,遑論要救國了!」

站在慕容離旁邊的齊之侃回給執明一個凌厲的眼刀,再靠近慕容離。

「執明國主,你忽略了一件事。當初四國結盟對抗遖宿,慕容黎代表天權許諾過會負責提供糧草。結果⋯⋯」

齊之侃把劍鋒移向慕容黎的咽喉,持劍的手在震抖。

「因為他一時背叛,加上我國早就千瘡百孔⋯⋯若果天璣戰敗,就算慕容黎不是主謀,他也有參與其中!」

齊之侃突然毫不客氣拉慕容黎到執明懷裡,然後把染血的天權軍隊所用盔甲往執明那裡丟去,離開時再拋下一段話:「既然瑤光已歸天權所有,這個人任由天權處置!你們只有大約半炷香的時間,之後別怪刀劍無眼!」



四國盟軍終於佔領了遖宿王宮的每一處地方,包括已經空無一人的藏書閣。

毓埥的遺體被遖宿士兵抬進朝堂,由毓埥的親弟毓驍接收。他忍住悲痛宣佈投降,只求盟軍放過遖宿百姓。

北望城還是一片混亂,此時執明帶着另一個穿上天權盔甲的人騎上馬,離開了北望城⋯⋯



遖宿的越支山外,一輛灰黑色的馬車穿過天璇邊境,往天權方向出發。

旁人只猜想馬車內的人應為官吏或使者,卻沒有人想到裡頭的是兩個牽動鈞天大陸的風雲人物。

馬車內,卸除了戰衣的兩人披上了黑袍。執明感覺到坐在他旁邊的慕容黎已冷到瑟瑟發抖,便抱他在懷,撫摸他的頭。

「阿離不必怕,本王永遠都會保護你⋯⋯」

慕容黎那冰冷的手覆上執明溫暖的胸口。

「王上⋯⋯不恨我嗎?不恨我利用天權嗎?不忌諱我的身分嗎?」

「本王反而怕阿離恨本王⋯⋯本王沒辦法助阿離復國,唯二能做的是逼天璇割讓瑤光故土,還要陵光一人親自拜祭慕容王室,為阿離討回公道⋯⋯」

「足夠了!」慕容黎將臉埋在執明的肩上。「這已經足夠了!王上,我亡國後只是無根浮萍,不敢奢望復國,但更無法放下亡國之恨!由我決定要報仇時,我就知道這是不歸路,只求死後葬在瑤光⋯⋯」

淚水沾濕了執明的肩膀。

「可是命運使然,我偏偏從天璣被帶來天權,被王上重用,被王上信任⋯⋯還有個安身之處,有一個家⋯⋯」

兩人的手,十指緊扣。

另一輛紅色的馬車已在天權和瑤光的邊界等候。

黑馬車到了邊界,執明帶慕容黎下車,就見到一個披上褐色披肩的少年對他們跪地拱手。

「庚辰!」

「少主,你沒事!」

慕容黎看到紅色的馬車,馬兒正面向瑤光的方向。

「這馬車⋯⋯是不是去瑤光的?」

「是的,其實不只你們,莫瀾已經找到一些還活命的瑤光人,你們可以在那裡安然度過餘生,再也不會流離顛沛。」

「王上,我怎麼才可以回謝厚恩?」

「可以替本王再吹一首曲嗎?」

此時大風吹過慕容黎的飄逸長髮,他最後一次用古冷簫吹起源自瑤光的悲傷調子,那簫聲隨風飄到遠處,還帶着悅耳回音。

吹完調子,慕容黎從衣服裡掏出一個紅布包裹並解開它,是流落在遖宿的共主玉璽。他把玉璽和古冷簫一同雙手奉獻給執明。

「阿離,這簫對你來說可是至寶!而那個玉璽,本王更不可收!」

「王上請收吧。共主玉璽哪怕流落異域,它終會找到能配上它的王。而這簫就代表我慕容離,陪伴在王上身邊。」

「那麼阿離也要戴上它。」執明拉出掛在身上的荷包,取出紅玉簪插在慕容黎的頭髻上。「阿離,本王會來瑤光探望你!」

「王上可否再答應我一件事?」

「只要是阿離說的,本王什麼都答應!」

「答應我,直到鈞天大陸和平之前,王上要專心治國,否則不能來瑤光見我!」

「如果本王做到呢?」

「我就為王上磨杏仁茶!」

「好!」

慕容離與執明擊掌後,他就與庚辰坐上紅色馬車,返回他們的故鄉去了。

執明手握古冷簫和玉璽,站在原地目送馬車離開,直到那點紅色消失在他的視野。





新任遖宿王毓驍交出降書並償還巨額賠款後,四國盟軍終於完全撤兵。

但鈞天大陸經歷兩年多的血戰完已經元氣大傷,四國只好休戰,各自休養生息,就連損耗最少的天權也要收拾殘局。

執明決心讓百姓免於戰後之苦,下令傷兵歸鄉養傷、全國免稅兩年、朝廷命官減俸祿、宮廷削減支出,更下令如有官員私收稅款,立即處以重罰。

之後執明忙於政事,無心玩樂,極力確保百姓生活安穩。看見他不經不覺蛻變成和先王一樣的明君,作為太傅的翁彤也感到安慰。

四國就這樣休養了兩年,執明覺得是時候和其他三國國主見面了。他以硃砂墨寫成三份內容不同的國書,分別派使者送去三國。

這一切都是時候終結了。



五月十五,黃道吉日,紫氣東來。

四國君臣在吉時前抵達鈞天大陸之中央、現由四國共同管理的鈞天國故地。

故宮前的祭壇上,巨鼓、號角、香爐、祭品和立約的卷軸已經準備好。

午時已到,陽光正好照在這帶有特殊意義的祭壇上。當年鈞天共主啟昆帝在此地被刺殺,如今四國國主選擇在這裡一同祭天。

在鼓聲與號角聲的交織下,蹇賓、陵光、孟章、執明帶同他們的玉璽、金印一同登上祭壇最高處,各取一炷粗長貢香,對天空立誓:「求天地萬物見證,本王謹代表我國立誓,世世代代守護鈞天大地,永不侵犯他國!」

他們四人先對天空三鞠躬,一起插香,再走到卷軸前一同蓋上國章。

他們拿開玉璽和金印的一刻,鼓聲和號角聲一同停下,時間彷彿停止。

蹇賓雙眼微閉,思念起已辭鄉歸故里的昔日愛將。

孟章彷佛看見當年愛卿身影,抬頭已不見人影。

陵光抬頭望向藍天白雲、輕捏掛在腰間的銀藍長劍,想念長劍的主人。

執明摸到藏在衣裳內的古冷簫,一言不發,若有所思。

這大地終算平靜了,但執明記得還有一件未完成的事情。



兩天後,天璇和天權的君臣前往瑤光,由執明一人帶陵光到浮玉山。

「王上,此事萬萬不可!陵光國主身上有兩把劍,你怎可以孤獨一人帶他上山?」

「莫瀾放心吧,本王不會有事。」

隨行的莫瀾依然不放心,硬塞一把匕首給執明傍身,才任由他和陵光徒步走上浮玉山山頂。

半個時辰後,親身拜祭完慕容王室的陵光悻悻然回到山腳,對莫瀾投以怨恨的目光後上馬車匆忙離開瑤光。莫瀾又驚又怕,急急帶侍衛騎馬上山頂,只見執明誠懇地對王室陵墓跪拜。

「王上,陵光國主沒傷到你嗎?」

「沒事,只是拉他來還債吧。」執明站起來,掃掃身上的塵沙。

「王上,瑤光宮中傳來急信!」來自瑤光的驛使快馬加鞭直奔山頂,找到了執明,跪在他面前並傳上信件。

信件上留有瑤光死士庚辰的字跡。

「莫瀾,本王終於有面目去見阿離了⋯⋯但是⋯⋯」

「阿離他情況如何?」

執明不開口,對莫瀾搖頭。





-瑤光故宮-


「咳咳⋯⋯呼啊⋯⋯咳咳⋯⋯呼啊⋯⋯」

「少主,慢慢呼吸,小人先去煮藥。人來啊,幫王子打水洗臉!」

「好⋯⋯庚辰⋯⋯」

庚辰去煮藥時,來自天權的醫丞幫床上身子發熱的慕容黎把脈、施針,待庚辰煮好藥湯後餵他喝藥,可是喝藥後病情並沒有好轉。

「已經是藥性最重的藥材了⋯⋯」

「醫丞、庚辰,算了吧⋯⋯只是父王、王兄、阿煦來接我了⋯⋯」

慕容黎感染風寒已經多時,一直沒有好轉,這天病情還急轉直下。

庚辰早就寫信派驛使傳到天權,不曉得是否已傳到執明手上。

「少主⋯⋯」庚辰含淚跪在床邊。「小人收到消息,王上已帶領四國立約,鈞天已經和平了!」

慕容黎嘴角微微勾起。

「阿離!」

一直日思夜想的人終於兌現了承諾,來看他了。

執明跑到宮內慕容黎的寢宮,見到已經蒼白無力的他躺在床上。執明小心翼翼扶起他,幫他抹臉。

醫丞和庚辰不好意思打擾他們,先行離開,剩他們兩人獨處。

「阿離,陵光已拜祭慕容王室,只是本王沒有帶你去見證。」

「不要緊吧,王上助瑤光討回公道就夠了!我果然沒選錯王⋯⋯王上,可是我現在不能為你煮杏仁茶了,咳咳⋯⋯」

執明輕輕抹去慕容黎嘴角的一抹紅,說:「這一次,就由本王煮吧。」

執明先囑咐庚辰去浸南北杏,再寸步不離照顧慕容黎,在庚辰的幫助下為他沐浴更衣、餵食養氣的麥米粥。

過了一夜,執明沒有睡覺,一直陪伴在慕容黎身邊,看着他睡得很甜。

日出時,浸好的南北杏已被脫皮、搗成杏泥,濾成杏汁加冰糖慢慢熬煮。

暖而不燙口的杏仁茶被一勺一勺餵入慕容黎的口中,雖然多下了冰糖而令味道過甜,但慕容黎知道這是執明的心意,每一勺都含在口中一會兒才吞下喉嚨。

直到最後一勺都吃完了,慕容黎依在執明懷裡說:「王上,可否帶我去曬太陽?」

「好。」

執明橫抱起慕容黎走到陽光普照的陽台,讓金黃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。

「很溫暖⋯⋯」

一道金光在慕容黎眼前閃過,一生回憶如走馬燈一樣浮現,最後他看到的是執明的臉⋯⋯

他嚥下最後一口帶杏仁香的氣。

瑤光最後的火種,在四國立約之後的第四天熄滅了。



在慕容黎下葬的那一天,倖存的瑤光遺民一起穿上喪服,對浮玉山的方向行叩頭禮。他們哭悼無望復興的瑤光,也感嘆他們自己只能在天權的庇護下過活。

庚辰替慕容黎的遺體換上粉紅色的壽衣,紮穩髮髻,再讓執明插上紅玉簪。

「阿黎,回家了⋯⋯」

紅色的棺材被釘上棺蓋,安放慕容王室的陵墓。

「以後在這裡安心睡覺吧,阿離⋯⋯」

庚辰已經忍不住流下淚水了,他一邊拭淚一邊說:「少主能夠安詳離世,王上請釋懷。」

「庚辰,本王明白的。」執明搭一下庚辰的肩膀。「以後瑤光遺民就由你帶頭。本王答應過阿離,會專心治國。」

「⋯⋯屬下遵命。」





又到一年的冬至。

這一次,執明細心磨好杏仁,量好冰糖,把杏汁煮成綿綿的白色泡沫。

向煦台上,三碗杏仁茶前燃點了上佳沉香,以供三位先人。

「父王、太傅、阿離,這回的杏仁茶味道剛好,吃吧⋯⋯」

這年冬至,天權被銀白色的白雪覆蓋。

執明終於掌握好煮杏仁茶的要訣,也開始了解到先王的治世之道。

只是他還不知道身故之人是不是已看到他的成就了。




-正文完-




评论(9)
热度(16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梅花古樹 | Powered by LOFTER